白银是被沉重的大衣压得喘不过气来才醒的。
白银本来身体就极其柔弱,况且这件大衣着实重的有点夸张。最主要的是,这件大衣男人味也太重了吧……
当白银从这件大衣下爬出时,酒差不多就醒了。
酒窖里的那盏灯依旧没有灭,白银靠着这微弱的光走出了酒窖,慢慢走向前台。
石酒就在酒馆里打扫残局——这本来应该是白银的活,但是毕竟是石酒把白银灌醉了嘛。
不同的是,现在酒馆里的客人都走光了,这与平时酒馆二十四小时的热闹相比,几乎是不可思议。
“小伙子,你醒了。”石酒笑着说。
“几点了啊?”白银娇弱的瞳孔一时受不了强光的刺激,现在白银眼前一片漆黑。
“七点四十五。”石酒俯下身去拾捡客人不慎掉下的食物与餐具,“今天是灵谷庆典,大多数客人都跑去看庆典了,我也打算在五分钟后打烊。打烊后我打算到欧米赛德观星台看看,那里在今天会有烟花。”
“啊!糟糕!”白银心头一震,“今天我和我几个同学学长约好去……”
“既然急就别说了。”石酒笑着打断了白银的话,“你的东西我帮你收好了,这个月的薪水也在里面。快去吧。”
“这个月的薪水?可是……”白银显得有些难为情。
“没什么可是了,你们年轻人出去玩哪里能不带点钱,快走吧!”石酒很摸得透年轻人的心思,所以在这些时候显得爽快。
“谢谢老板!”白银拿起包就飞奔而去,身影消失在刚刚出现的月光里。
“年轻人呐!”石酒感叹,“真有活力,年轻就是好。”
“出来吧!”石酒突然变换口音,变得凶狠又严厉,他向酒馆一个阴暗角落喊到,“别藏着掖着,我不喜欢和只会潜行隐身的蟊贼交手。”
在酒馆灯光找不到的地方,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显出了形体,这人带着面罩,手里攥着致命的紫色刀刃,发着幽幽的光。
“不愧是议会的‘五神’之一,斯特拉林•爱德文。明明我已经那么努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了呢……”穿着夜行衣的人说。很显然,这人带着变声器,所以声音显得很机械,活像是齿轮与齿轮之间的摩擦声。
“戴着变声器么?那么不想让别人听到你的声音?”石酒对这种行为显得很是不屑一顾,“如果你是个男人,就报上名来吧!”
“很抱歉,我是女的。”那人说道,“不过你可以叫我墨纹,这是我的代号。”
石酒内心忍不住吐槽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这个奇葩对白,对面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女的,大概就是传说中的“钢铁直女”了吧。
“你为什么不在那个孩子在的时候动手?是你心软了吗?”石酒边说边从身旁的柜子中拿出一把剑,这把剑寒光四射,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,刀刃上有一条血槽,目的是为了在砍中人后快速放干受伤者的血。总而言之,这是一把纯粹用来杀人的宝剑,没有任何一个设计显得多余。
“也许是吧,我也有那么一个弟弟,和他很像。”墨纹说,“我总是疼爱我的弟弟,自他走后也疼爱起像他一样的人了。”
今天怎么都是有人给我灌这种没营养的鸡汤啊?石酒想。这种人也太老实了吧,一开始就谈上话了。
“话不多说了!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?”石酒盯着眼前这个自称是“墨纹”的刺客,问。
“杀了你。”墨纹轻描淡写地说,似乎“杀”这个字对她来说很正常,如同家常便饭一般。
“你确定你有这个本事?”石酒单手握紧剑柄,酒馆之中的灰尘就慢慢浮起,渐渐形成一道类似于雾气的屏障,这是他经过多年战斗而得来的“气场”,往往气场出现的时候就可以吓退大多数的炮灰。
可眼前这个女人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啊,难道她有过硬的实力么?
“我没有把握。”墨纹轻松地说。
搞什么啊!没有把握还来送死么?
“那你还不快走,不怕我给你卸成八块啊!”石酒感到有些好笑。
“我的任务就是送死。”墨纹说。
石酒二话不说,腾空跃起,一道横劈向墨纹砍去。
当剑锋触到墨纹的身体时,她的身体像是一团雾气一般散开了。
什么嘛?就一个奥术魔偶?
奥术魔偶是一种新型的奥数用品,可以分为实体和虚像两种。其中,虚像就是可以制作一团类似于幻象的奥数之影,会按照提前给它设定的动作与语言行动,缺点是太脆弱,往往周围一有更强的奥数能量就会消散。
可是这个魔偶算什么回事嘛!逗我玩吗?石酒心想。
石酒看了看钟表,八点了。希望白银那小伙子也按时到约定的地点了吧。
好了,那么就打烊喽,然后搭乘便车去欧米赛德观星台,去找那里的主管赛莫维谈谈话,下下棋。石酒是议会钦定的欧米赛德观星台的守护者,守护与监管观星台是他的责任,他也乐于守护观星台。
等等,八点了?七点五十五是最后一波马车去往观星台的时间,况且今天有庆典,马车可能会走得更早。
那么这个魔偶是谁派来的呢?派来的目的是什么?只是单纯地逗我玩么?
那么……观星台!那个魔偶只是为了阻止石酒前往观星台!观星台有危险,这是某个人设下的局。
“糟了!”石酒知道不妙,所有马车已经离开,只能步行了。
石酒撇下没来得及挂上“暂停营业”木牌的酒馆,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去。
当月亮升起的时候,黑暗越过山丘,在大地上缓缓蔓延,直到传播到地平线的另一侧去。
月光渐渐取代了阳光,铺洒在灵谷广袤的大地上,照亮每一个匆匆赶路的远行者,让他们心中不断滋生新的希望。
但今夜是狂欢之夜,无论是忙着送货期限紧迫的商人,还是忙着将国际罪犯关押进监狱的守卫者,亦或是即将离开家乡奔赴前线的战士,无论多忙多急,都会远远眺望一下崖城那冲天的光芒。
那是奥丁塔的灯光,早在索拉丁大帝在位期间就已经修建完毕,距今已经有五百多年了。
五百多年间发生了多少事?我们不知道,这可能得问问这座顶天立地的巨人了,只有他洞悉一切而默默无闻。
白银走在奥丁塔下的巨大广场上,眼神显得很茫然——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庆祝活动,加之他对崖城本身也不熟悉,所以他的身影在人流中显得格外孤单。
白银略微有点害怕,但是仍然不禁好奇地东张西望,因为崖城确实很繁华,比大昭的平关城要繁华太多太多。
记忆里,爷爷就是在平关城带他长大的。
平关是大昭最西部的关隘,几百年前就有军队驻守在那里,抵御时时刻刻可能从高原上冲下来的野蛮人。
白银对平关的记忆十分模糊,模糊到怀疑自己经历过的事其实是一场梦或者是一个幻象。
人生如梦,白银活了十九岁,那就是做了十九年的梦。
小时候,白银似乎翻过一本书,其中详细描述了一种叫做食梦貘的奇特生物——它们会吞食人类的噩梦,让人们能做个好梦。
白银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一个食梦貘一样的人,默默的把噩梦吞下,让自己做个好梦。
也许每个人都想做个好梦吧,毕竟人生就是一场梦。
白银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人潮,在广场北隅的一条石凳上坐下——那里是整个广场最偏僻的地方,在狂欢时也没多少人,平时更是人迹罕至。
这里是他和几个同学约定好的地方,不过看样子他们似乎还没到。
白银把包放在双膝上,打开一看,一枚枚金币被橡筋捆着,整齐地躺在包的一角,原本杂乱的包也被仔细地整理过了:书籍和笔记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,身份卡和通行证等重要物品都被转移到了一个夹层当中,一丝不苟,按部就班。
白银稍微有点惊讶,这种军人式的严谨很难让人想象到是出自石酒之手。在白银的印象里,他只是一个略微有点精明,但更加和蔼可亲,平易近人的酒馆胖老板罢了。
突然,一只手猛地拍上了白银的肩膀,白银一惊,立即从想象中回过神来。
“想什么呢?”那只手的主人笑着说,“在想什么时候找到男朋友吗?”
“林!白!”白银怒道,“你才找男朋友!还有以后能不吓我了吗?”
林白,白银的同班同学,从中学就和白银一个班,高中时短暂分别了一段时间。在白银走在灵谷签证所门口,认为自己这辈子大概永远见不到那家伙的时候,他突然冒出来,说唉这不白银么你怎么也在这……
这也许就是奇妙的缘分吧。
林白在初中时是一个及其刻苦的人,白银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,觉得爱玩的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和他搭话。之后,林白不知道去了什么高中,脑袋里装满了先进的思想后来到了大学,嘴里说着什么女装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,什么女装是人类进步的阶梯,或者是什么人类有义务弘扬女装精神之类的话。
反正白银认为这家伙似乎脑袋搭错了桥,天天想着搞事情,万一哪天被封号怎么办……
咳咳扯远了,总之白银和他分到同一个班是无比痛苦的,更痛苦的是之后白银还和他分到了同一个宿舍……
淦!
白银也担心自己哪天会不会被同化,然后一起像传教一样去弘扬伟大的教义……什么?想让我女装,女装是不可能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的。
实际上林白长得也挺清秀的,乌黑的头发加湛蓝色的眼瞳,给人一种及其可靠的安全感。如果说白银的特点是有着一种阴柔,那么林白的特点就是方刚,一种精神中骨子里的方刚。就算他很放松,很愉悦,对你微笑,这种方刚也在他身上,甩也甩不开。
这时他就在对白银微笑,一只手还搭在白银肩上。
今天他穿着一件白T-shirt,在夜晚格外显眼。
“淦!那么用力!”白银怒嗔道,“把手放下好吧?”
林白笑着拍拍白银的肩,安慰道:“别生气嘛。而且我才用了三分力,没想到你反应会那么大嘛。”
“才三分力你就那么大的力道,你出全力怕不是会要我命!”白银缓和过来。
说起来,林白也是一个学魔法的人,但是力气却比白银大出不少。
“是你体质太弱了吧。”林白抓住了白银的手臂,“这手也太细了吧……”
“嘶……轻一点!”白银显得很受不了,“淦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力度?”
“嗯,说这种话挺容易让人想歪的。”林白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白银的另一只手臂,“但是我还想再听一遍嘛!”
“……”
“嗷!说好的力气小呢?为什么留那么长的指甲啊?嗷!别抓脸!”林白哀嚎,捂着脸,连忙躲到几米开外。
白银镇定地拿出随身带着的纸,拭去了指甲上的血丝。刚才,他用指甲在林白手上留下了一条血痕。
“你是猫么?”林白弱弱的问,“抓得那么狠的么……”
“抱歉,来晚了。”一个声音冷不丁从林白身后传来,“你们打情骂俏玩的还行吧?”
“寒霜,破天荒嘛。”林白捂着手,倒吸凉气,“你也会迟到么?”
“路况问题,今天人山人海的。”寒霜说,“希望来得还算不上太晚。”
“嗯,你又去贫民窟了吧。”林白叹了一口气。
寒霜,比白银和林白大一级的学长,二年一班班长,学生会干部,校报《时事报》的主办人之一,兼学校内部著名杂文作者。
实际上,寒霜也可以算是一个传奇人物。据说,在寒霜刚入学时,就以酷似大昭灵魂级批判家恩树人的外形而为大昭人所识,之后更是以犀利的笔触闻名于全校,学生会主席亲自屈尊邀请他加入了学生会,在之后他又与几个喜欢文学的人创办了校报,现在以“豫山的忧伤”的笔名活跃于校报之上。
“对。”寒霜也叹了一口气,“现在都到庆典了,他们还是一无所有,我就给了他们一点支持。”他从自己的包中拿出两瓶饮料,分别丢向白银和林白。
林白精准地接住了,而白银没有,饮料沉重地砸在地上,白银只好俯下身去捡。
要说寒霜是怎么认识白银和林白的,就是因为有一天林白和白银散步散到贫民窟旁时,偶然撞到了寒霜。
“这算是秘密么?”白银捡起饮料,艰难地拧开了瓶盖,“为什么不公开呢?”
“习惯罢了。”寒霜简短地回答到。
“好吧好吧,豫山大人。”林白喝了一口饮料,“反正还有人比你更慢呢!”
“话说我们打算去哪来着的?”白银泯了一口饮料。
“如果可以的话,就去北西卡露营吧,我们有两天假期呢。”林白已经把饮料喝完了,把瓶子放在上手把玩,“在那之前先去买点酒。”
“北西卡离欧米赛德观星台很近了。”寒霜随口说,“到时候我还想到欧米赛德观星台看看。”
白银差点一口饮料没喷出来:“北西卡?离这里足足两百二十里的北西卡?”
“对。”林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药贴,仔细地贴在那两条堪称触目惊心的血痕上,“就是北西卡。”
“我们怎么去?”白银擦了擦嘴,“飞过去么?”
“自然不是。”林白向周围的街道口望了望,“坐车去。”
“车?”白银摸不着头脑,在这里干坐着就有车么?
正当白银狐疑之时,一阵轰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,旋即白银就感到一阵风从自己头顶吹过,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“嘿!先生们!”一个声音兴奋地大叫,“很抱歉,我来晚了。”
“克林特!这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出场!”林白笑道,“这就是你的新车么?”
刚刚从白银头顶飞过,然后沉重地落地发出巨大声响的东西就是这辆新式的汽车,它的红色引擎盖上用通用语写着“红桉”两个白色大字
这个世界的科技是畸形的,汽车对于一些贫穷地区的人来说就是用机械核心驱动的、不可理喻的铁皮怪兽。
不过在场的人多少有点见识,不至于被这个突然到来的铁皮怪兽吓得一惊一乍。
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车中钻了出来,向白银和寒霜鞠躬,用一口流利的通用语说:“大家好,我是路德维希•冯•克林特,卡伦人,喜欢唱、跳、Rap和篮球……”
“停停停,你这是要收律师函的。”白银连忙制止了这个卡伦人的cxk行为。
“不怕,反正会寄错,可能会寄到阿彻鲁斯或者撒克里安,反正寄不到我这!”克林特显得很乐观,“话说,怎么称呼?”
“白银,林白的同学。”白银回答道,此时,他才借着天边一闪而过的光焰看清了这个快乐的卡伦人的脸。
栗色的头发宛如一盘被打翻在地的意大利面,突兀地盖在一颗皮球似的头颅上。这皮球的下半部分分布着一些栗色的草皮,一张可怕的嘴在皮球中央微微张合,而嘴之上就是一个大的难以置信的鼻子,鼻子两侧的色斑星罗棋布,而位于色斑之上的则是两颗凸起的眼球,随意地镶嵌在眼眶里。天哪!世界上可能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人了!
好吧可能是白银之前喝多了还没彻底清醒。
实际上,这个叫做克林特的卡伦青年还勉强算得上英俊,标准的卢恩风格在他的脸上展现得一览无余。如果你常在卢恩高原周围游荡,或者漫步于奔流河中下游时,你就会发现这种脸其实很常见,几乎就是卢恩青年标准的脸,平凡但又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英气。
“真是可爱的名字,看起来也挺可爱的,可能我们以后能当好朋友。”克林特把目光转向了寒霜,“那么,这位如何称呼。”
“我叫……”寒霜正想回应,就被林白捂住了嘴。
“咳咳!”林白清了清嗓子,“寒霜大人的尊号还是我来报吧!在你面前的是:校报的缔造者、伊米尔文学社的实际统治者、学生会杠把子、杂文之王、与校长对峙者、学生会会长克星、大昭重臣之子、贫民窟的……唔……放开我……”寒霜急忙捂住了林白的嘴,生怕这个几乎不是秘密的秘密泄露。
“……”克林特沉默了。
“好啦好啦。”白银急忙打圆场,“既然都认识了,是不是该出发了?”
“咳咳我觉得有点问题。”克林特突然说。
“什么问题?”林白挣脱了寒霜,凑了过来。
“我不会开车。”克林特尴尬地说。
“你不会开车你怎么过来的?”白银有点惊讶。
“要是我会开我就不会从你头上飞过去了好吧!”克林特显得理直气壮,“林白叫我开车来嘛!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一声发动机开动的声音,车便飞了出去,紧接着一头撞上了一旁的石凳。
“淦!林白你开稳点!”
“我第一次开啊!”
“嗷你别踩错油门嗷!”
“呃……右边是刹车?”
“……”
“救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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